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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改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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叛軍先聲奪人, 這一場在史冊之中被稱為“新鄭堅壁”的戰事, 共持續了三日。

公子華先聲奪人, 營中眾目睽睽之下, 命人將所有的糧草輜重運出轅門, 運往新鄭,分散給流民。

鄭國鬧饑荒, 百姓見了糧草,自然一股腦兒上來哄搶一空。藺華營中無糧,足足餓了一整日,他手底下的不論將士、死士抑或是流民, 都只有一個目的,那便是攻入新鄭, 重新獲得自己的食物。

饑寒交迫的軍士一路所向披靡, 頃刻間便攻占了新鄭,殺入王宮,活捉了在美人身上馬不停蹄的老鄭伯,那被氣得胡子一吹的鄭伯當下被脫了下裳, 吊在鄭國朝暉殿外示眾, 他氣得一張老臉通紅, 罵罵咧咧要見那逆子, 但過多人的蜂擁而入還是讓一貫久居上位的鄭伯老臉羞愧,閉上了眼睛,繼續破口大罵。

“逆子!逆子啊……”

鄭伯老淚盈眶,被縛著的手腕被勒得紅腫, 花白的須發,在料峭清寒的斜風中曳曳顫抖。

藺華身著雪白如盔甲,提著一柄清光盈盈如秋水的長劍,宛似披霧凝霜的玉人,白皙的臉不染纖毫血汙,在漆黑的月色下,在火把的映襯下,那一張俊臉閃爍著幽微潤澤,銀器鑄就劍鋒在石階上隨著他的走動磨出零星濺落的火。

聽到驟然自喧鬧恢覆岑寂,聽到無數鎧甲砸地的齊整整的聲音,聽到這群訓練有素的士兵喚一人“公子”,鄭伯才終於知道,自己等來了這個不肖逆子,他吹胡子睜眼,底下那被籠罩在白衣鎧甲下的青年,溫潤如玉,正微微笑著看他,劍鋒清冽,寒芒畢現。

上一次見這個兒子,還是六年前的事了。

那一年,被遣送楚國為質的公子華,才將滿十七歲。

那時候,他的眼波柔軟迢和,不如現下,如這柄寶劍一般,柔和之中透著隱然的鋒利。

“逆子……”

鄭伯沒眼見他,固執倔強地扭過了頭顱。

藺華非但沒有動怒,反而失笑,“父王,‘逆子’不敢當,我可曾是你鄭伯之子,可曾是鄭國公子,可曾,受到你那幫附庸之臣的絲毫擁戴?”

沒有,非但沒有,自幼時起,他接觸的就是國人異樣的目光,無端的謾罵和詛咒,他走到哪兒,那些惡意的蜚語就跟到哪兒,從未有一時一日的止歇,他幾時是鄭伯的兒子?誰人認可過?

藺華笑了笑,目光卻漸轉幽冷,“便算是逆子,可被父王寄予厚望的兄長們,現在人在何處,他們可曾有那個兵力來救你?連自保都不夠的一幫廢物罷了。”

早年鄭伯因為對公子華的預言而深受打擊,後來又在酒色上掏空了身子,是以多年來,竟只得了四子,眼下這個便是最小的那一個,鄭伯聽了這話,一時惶然變色,“你把你的兄長怎麽了?”

直至此刻,鄭伯才知道藺霽身有不測,其餘兩個兒子,連同他的太子在內,都杳無音訊,鄭伯不由心中慌張了起來,但多年為王已有積習,還是端住了幾分。

藺華淡笑,“父王常言我生來便為禍鄭國,一生必然一事無成。父王你信麽,我能有今日,還真是拜這一句讖言所致,至於你那個疼愛的珍珠貝兒的兒子,已化作了我劍鋒上這一縷碧血。”

“不……”老鄭伯被吊著雙手,嗚咽了起來。

秋風淒緊,身後百尺金樓黯然冷落,瞬間揮散了一層紅粉,只剩一個外強中幹的紅粉殼子,大廈將傾。

“來人,將鄭伯放下來。”

隨著這一聲吩咐落地,很快身後按劍而立的禁衛越眾而出,將捆著老鄭伯的罵聲用刀砍斷,吊了足足辦丈高的鄭伯摔在地上,臀摔得腫痛不止,他抖了抖廣袖衣衫,對那兩人呼喝道:“還不給寡人解綁?”

砍斷繩子的禁衛走來,將鄭伯的後背一推,老鄭伯登時摔倒在地,禁衛冷笑一聲道:“還當自己是這鄭國之主麽?”

鄭伯橫了這人一眼,虎落平陽被犬欺,如今藺華身邊一個螻蟻都能對他跳腳叫罵,鄭伯罵罵咧咧地長出氣,藺華走了過來,長劍緩慢地舉起。

這時鄭伯的臉色才變了,“你要弒父?”這聲音已經顫抖。

“呲——”一聲,繩子應聲而斷。

鄭伯詫異地睜開方才緊閉的渾濁的老眼,一瞬間蒼白憔悴了不少,藺華溫潤的眼眸澹然地上揚,“畢竟是鄭伯,”他的手指撫過血液凝固的劍刃,背過了身,“將人拉到羑巷。”

“諾。”

老眼昏花的鄭伯就這麽被兩個人架了起來拉下去了。

藺華覆回轉身,提著劍徐步走了進殿,漆金的閣樓,他一步比一步更重,流光輝煌的金殿,那禦座之上的龍椅,雕鏤著累世匯聚的靈氣與精華。

他的呼吸漸漸沈重。

原本無人跟進來,此時鏤空的紫金簾後,飛奔出兩個衣不能蔽體的女子,顯然是承歡過度,窈窕玲瓏的嬌軀滿是紅痕淤青,雙眸楚楚,嬌喘微微地俯低了身子,刻意露出那隱約洶湧的胸上溝壑,那引人采擷的柔軟紅潤。

一眼便知她們作何打算,藺華冷眼撇過,一腳踹翻了一名宮人,那人吃痛“嚶嚀”一聲仰面而倒,另一人也花容失色,急忙縮了縮身子後退了幾分。

她們還以為子肖父,公子華必定如那個老不中用的鄭伯一樣眷戀美色,熟知……

藺華負手而去,“腰斬。”

“諾。”外頭有人應了一聲,隨即步入殿內,兩名宮人臉色慘白如雪。

被拖出宮門的最後一剎那,她們看到上陽君俯低了身體,那修長如閃光的手指,輕輕地碰到了漆金的龍椅,那一瞬間,沈凝的背影,永世萬載獨矗一般孤岑,郎絕獨艷,世無其二的好容姿,便隱沒在迷蒙浩漫的金光之中了。

鄭國王室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,東宮的大火足足燒了兩天兩夜。

消息不脛而走,轉眼間各國都得到了消息。

沒想到這位隱忍不發的上陽君竟一直韜光養晦、厲兵秣馬,不出手則已,一出手便打得鄭國連求救的時機都不剩,絕殺了個幹凈利落!

一時之間,天下的國主和公子都想結交這個新任的鄭國之主,一時之間,天下已無人不知藺華大名!

“好機會來了。”鹹陽宮裏高座之上的秦王,連著一個多月,備受東北邊強晉擾邊之困,鬥了這麽久沒討到一點便宜,就提心吊膽,擔憂楚國趁機取他旬陽,如今鄭國有了這麽一個強有力的主宰,便等於在秦國南境的城墻上多鑄了十丈。

如今有了更強的鄭伯與他東西而對峙,共禦南面強楚,秦王便再無後顧之憂了。

他眼下就等著那桓夙和藺華二人虎鬥,或者略施小計,待他解決北邊晉人之患,鄭楚忙亂之下便能趁勢輕取鄭國三城。

當然秦王還記著與桓夙的盟約,那時候為了抵禦晉國,他們歃血為盟。桓夙理應出兵助他抗晉,如今楚侯將此事忘得一幹二凈,“寡人也不必顧忌失信了。”

秦王肅容冷峻,暗中如是道。

這如意算盤打得響,以至於齊衛都起了與秦國的結盟之意。

此時,楚王宮的婆娑園,經一夜的如晦風雨,滿院墻嬌媚盛放的秋牡丹雕零了大半,殘艷萎靡,懨懨地被風打去枝蔓。

桓夙早已扣押了小泉子幾日,這個以下犯上的宦官,敢在他所用之物之中投毒,暗害他未出世的孩子,其心可誅,桓夙也不對小泉子用極刑,他是個自幼入宮,斷了子孫根的軟骨頭,上了刑棍便匆忙唯恐不能詳盡地招認了。

“原來他真是上陽君,不,鄭伯的人。”孟宓想到那個白衣出塵的藺華,如今已是鐵腕冷血的一方君侯,便有些感慨。

她眼中的落寞在桓夙這裏被放大了數倍,很快,楚侯便沒了審人的心思,將自己的王後橫了抱回寢殿,此時孟宓已有了三個月身孕,除了漸漸顯懷之外,有些禁忌也放得開了些,楚侯畢竟年輕力盛,孟宓和他兩情相悅,夜裏耳鬢廝磨,難免不會發生令人兵荒馬亂的意外。

昨晚一時收放不及,孟宓竟被折騰得暈過去了,連一貫冰冷不近人的楚侯都慌了手腳,大半夜披衣下榻,正要去將那群不頂用的老禦醫召入宮中,但由於這群人素來沒在楚侯面前留個好印象,孟宓的事對他而言都是大過天的不得馬虎的大事,便轉而羞愧地將師父請入了寢殿。

微生蘭隔了簾子診脈,始終沈凝如水的面容起了一縷波瀾,看得楚侯更是大不自在,好容易看完了,微生蘭長身站起,對桓夙嘆了口氣,“大王。”

桓夙後退了一步,耳梢薄紅如雲,轉眼舉步便出去了。

一時莫名的微生蘭大人,便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說,過了不久,楚侯又面色如常地走了回來。

微生蘭才又嘆道:“大王要節制一些。”

好容易平覆的楚侯,臉色又是一紅。

不過畢竟是少年人,微生蘭活了幾十載,看得通透明白,便寫了一副方子拿給桓夙身邊的小包子,暗中囑咐他,“你們大王面薄,我未敢直言,只要將這方子拿下去,給王後兩日一用,你們大王便可稍稍施展拳腳了。”

說罷,微生蘭忍俊不禁,拂袖而出。

桓夙見小包子一臉覆雜,存了分疑惑,問了出來,小包子自個兒都低頭不敢看了,忙將微生蘭的話重覆了一遍。

最後,楚侯一臉深思地接下了師父留下的藥方子,暗暗道一聲為老不尊。

但抱著他的王後回到寢殿那方容得下好幾人的床榻,卻又覺得他師父這個方子開得甚好,孟宓的臉色紅潤了不少,甚至兩頰還圓潤了一些,肌膚如珠玉脂膏似的,令人愛不釋手。

“夙兒。”孟宓在他懷裏扭了扭,有些不安,撐住了他的兩肩,忸怩地問,“鄭國換了主人,楚與鄭當年的盟約,是不是也成了空文?”

桓夙將薄唇一揚,繼而繾綣地吻了下來,“明日,孤再告訴你。”

跟著,那海棠花般層疊繁覆的裙擺被掀如簾幕,紛飛而下,那牙床開始輕輕地晃動起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甜蜜了一小段,要拉劇情了,夙兒怎麽成為霸主的,就在下一次一戰成名了!

那麽問題來了——

鄭國到底是被滅,還是……

公子霽何去何從,殷殷是否紅顏薄命,以及,孟宓生的頭胎到底是男是女,哎,這麽一看,竟然還有一點懸念2333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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